编者按：当世界空战由第三代的Ｆ－１５、苏－２７、幻影－２０００等战机向Ｆ－２２、Ｆ－１１７、苏－３７、Ｂ－２等第四代战机发展之际；当海湾上空、科索沃上空那霸道的空战的硝烟还未散尽之时，人们不无担心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未来的反侵略战争中，我们的空军能否捍卫祖国的领空？本刊当代中国空军人物系列将助你寻找到答案。
５０年的光辉历程，５０年的辉煌成就，人民空军已从单一机种发展成为由歼击机、轰炸机、强击机等构成的高技术合成军种。面对共和国世纪大阅兵中天安门上空呼啸掠过的蓝天钢铁长城，人们感到欣慰与自豪。
共和国建立５０周年了，人民空军成立５０周年了。值此纪念日，我们向读者推出一组反映新一代飞行员为了祖国天空的安全、宁静，冒险拼搏，建设现代化空军的感人故事。
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１日。天津。空军特级飞行员王景利大校家中。
早听说十多年前自己首次试飞的空中加油机要在天安门上空向世人亮相，一大早?他就坐在电视机前静静等待着，一睹世纪大阅兵的宏伟场面。
人民空军空中加油机在国庆阅兵中首次亮相。
新华社向世界播发了消息
共和国５０周年大阅兵波澜壮阔，声撼大地……１７个徒步方队威武雄壮，排山倒海；２５个战车方队铁流滚滚，势不可挡；１３２架战机组成１０个空中梯队，从不同的机场不同的时间起飞成功集结，以不同的高度、速度和整齐队形通过天安门，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空军的综合战斗力。
在首都的上空，第一编队飞过去了！第二编队飞过去了！
第三个空中梯队飞过来了！这是首次展示在世人面前的中国空军加受油机梯队，在它昭示着中国空军在蓝天上战略性对接成功的瞬间，新华社向世界播发了空中加油机首次亮相的消息：
[新华社天安门广场１０月１日１１时０７分电]人民空军空中加油机在今天的国庆阅兵中首次亮相。这种空中加油机是由我国自行研制生产的。
当由两架拖着长长加油管的空中加油机和四架轻型受油机组成空中梯队，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的时候，人群中发出一片欢呼声。空中加油机的出现，结束了人民空军无法为轻型飞机空中加油的历史，使人民空军具备了远程作战能力，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两眼一直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目送着两架拖着长长加油管的空中加油机顺利飞越天安门广场上空，作为人民空军空中加油首次模拟编队的试飞员王景利，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继而又坐在沙发上。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空中加油机编队呼啸掠过天安门的场面依然萦绕在脑际，欣慰之余，王景利的心情有些沉重，十多年前那次惊心动魄的超密集编队模拟空中加油试飞刻骨铭心，２９年飞行生涯的往事都涌上心头……
王景利曾当过试飞大队长、领航主任、试飞处处长，在国内外７个机种１７个机型上试验试飞２０００多小时?是四种气象指挥员、教员、特级飞行员，副师职飞行研究员，进行过具有一类风险的试飞１２项，填补国内两项试飞空白，曾荣获１枚二等功、９枚三等功军功章。
超密集编队模拟空中加油，
人民空军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试飞
面对９６０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和２．１９万公里边境线，站在１．８万公里的海岸线上，眺望４７０多万平方公里的辽阔海域，祖国领空的守护者们有时只得望洋兴叹。曾几何时，我们的领空、领海受到挑战，侵略者觊觎的目光从未收敛过。空中加油技术，一直被英国、美国、俄罗斯和法国所垄断。掌握这一高技术不仅要装备先进的加油机和受油机，还需要有过硬飞行技术和超人胆略的飞行员。
空中加油技术一直困扰着年轻的人民空军。掌握空中加油技术，实施远距离奔袭防御作战，捍卫祖国领空、领海主权，成为人民空军迫在眉睫的战略选择。这项难题引起了空军高层领导的深思，决不能把这难题带入２１世纪！几年前，一个令人振奋的任务下达给空军某部：利用某型轰炸机和我国自行研制的高空高速战斗机，进行加油机超密集编队试飞。
经过反复筛选，上级把这项重大试飞任务交给了时任副团职飞行研究员的王景利和飞行大队长王铁翼。
模拟空中加油最初技术要求，超密集编队必须保持５分钟。编队的最大技术难点是，受油机最易进入加油机尾部涡流最强的地方，轻者造成飞机滚转、空中停车的险情，严重的会两机相撞机毁人亡。
对于对空中加油技术一无所知的年轻飞行员来说，创造这一奇迹一要靠技术，二要靠胆略，更要有一颗为中华民族腾飞舍身拼搏的拳拳赤子心。两个飞行技术精湛的飞行员认真准备着……虽然翻阅了大量资料，也有专家上理论课，对轰炸机尾流形成的特点和对后机操纵的影响也有了一定了解，但这毕竟是要打破常规的超密集编队，在人民空军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先进行同型歼击机超密集编队飞行，在空气动力学方面，获取长、僚机互相影响的第一手试飞数据。
一周后，两架国产新型高空高速战斗机起飞了。王铁翼先任长机，王景利为僚机，进入预定空域后，保持高度和巡航速度。僚机慢慢从右下方向长机切入，几分钟后，两架飞机像贴在了一起，距离近得只要把手伸出座舱就能摸到长机的航行灯。他们二人屏住呼吸，坚持了整整５分钟……他们在初步成功的鼓舞中解散、集合、再次编队。接着僚机大胆钻到长机腹下，抬头便是长机的主轮舱。两架飞机保持２米的高度差，进行"蹭头皮"式的上下编队，僚机一会从右往左，一会由左向右，反复体验两机上下、左右位置时，长机尾流对后机操作的影响。接下来，他们轮留担任长、僚机试飞，在６个飞行日、三十多个架次的试飞中，初步掌握了飞行技术要领，沉重的心理压力减轻了许多。超密集编队试飞任务完成了第一步，科研部门、上级领导也长长舒了口气。
试飞进入第二阶段。一架大型轰炸机和两架教练机一起停在起飞线上，看上去犹如一座高楼前停着的小吉普车。大小相差十分悬殊的飞机超密集编队，危险和特情是难以预料的。起飞线两侧停满了各种车辆，来自空军、海军机关，航空工业部、研究所和飞机制造厂的领导及科研人员，都十分关注这次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试飞。
担任轰炸机机长的是一位副团长，一位有着１５年飞行经验的特级飞行员。他听了他们同型战斗机上超密集编队的情况介绍，心里也有些发怵。这位副团长从未经历过这阵势，登机前他紧紧握住王景利的手："老王，要是飞不进去，千万别硬往上靠"。他和众人的心情是相同的。跑道边上的人们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起飞线上，阳光照耀下的战鹰泛着刺眼的银光昂首以待。一发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天空。王景利身着飞行服，戴银色头盔，大步流星地走到起飞线登上战鹰，点火、开车、滑上跑道，一架轰炸机和两架教练机相继呼啸着直刺苍穹……
三架飞机起飞后不久，编队回到本场上空。王景利与王铁翼驾驶一架教练机慢慢向大飞机靠拢，上方一架教练机执行摄像任务。轰炸机保持设定高度和速度，王景利驾驶飞机慢慢向轰炸机切入。１０米、８米、６米……教练机空速管几乎要碰到轰炸机副翼，轰炸机机舱内，通信、射击、领航人员和机长紧紧贴在飞机舷窗上，八只眼睛瞪得大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这一切；右侧飞机上的摄像人员，竟然惊呆了似地忘了调整摄像机的焦距；地面的人都长长地伸着脖子仰着头，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此时，他们所见到的：巨大的轰炸机已将教练机遮盖在银翼下，不见了教练机的踪影，两架飞机似乎融为一体。
"５米、４米，到位了！"就在领航员近乎变了腔调儿的提醒中，猛然间，王景利感到像有人使劲往上掀右侧机翼，教练机向轰炸机滚转而去……眼看两机就要相撞。突如其来的险情，他们在技术准备时没料到，专家教授授课时也没讲到。他们互相提醒着，异常紧张得连语调儿都变了。此时此刻，他们的衬衣已经湿透，头盔里也浸满了汗水。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容不得有丝毫犹豫，王景利反应灵敏，清醒地屏住气用力蹬舵、压杆，修正坡度……他们以精湛的飞行技术和超人的胆量，瞬间便制服了飞机翻滚，保持了飞行的平稳状态，并咬住牙关坚持了５分钟。就在编队解散的时候，轰炸机上才回过神儿来的４个人，透过舷窗向着教练机伸出了大拇指。
初飞成功后，他们先后驾驶着三个机型，挂上两枚导弹，挂满３个副油箱，全副武装地以实战形式进行试飞。两人轮流试飞了１６架次，冒着生命危险，取得了大量宝贵的飞行参数，掌握了超密集编队的技术要领。随着试飞顺利进行，上级科研部门对试飞成果给予表扬，同时提出更高的技术要求：从最初的切入到编好队所用时间从几分钟缩短到后来的半分钟；保持编队时间也由５分钟延长到８分钟；加油机转弯时也要保持住队形。
超密集编队的录像带送到北京，空军首长仔细观看后当即表扬，称赞模拟空中加油试飞的成功，为决策部门提供了重要依据。
为进一步检验试飞成果，上级决定在实战条件下进行验证。第二年春天，空军的一架轰炸机进行飞越太行山的长途飞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景利接到了起飞命令：迅速拦截轰炸机，并进行超密集编队试飞！王景利驾驶新型战斗机起飞拦截成功，并进行空中会合和模拟空中加油编队演习。在实战条件下模拟空中加油获得了成功。他在试飞报告中写道："只要飞行时间达到８００小时，专门进行超密集编队训练，就能完成空中加油课目。"
这一结论，大大增强了科研机关迅速完成空中加油战略任务的信心和决心！就在这次具有历史里程碑意义的试飞后，科研机关和工业部门加强研制、训练，几年后，空中加油机编队终于在世纪大阅兵上公开亮相，引起世界航空界的瞩目。
中国成为当今世界继英、美、俄、法之后第５个掌握空中加受油技术的国家。外电竞相报道：同俄罗斯制造的苏-２７战斗机和国产歼-８Ⅱ型战斗机一起，国产空中加油机Ｈ-６也接受了检阅。中国的空中加油机使战斗机续航距离增加，大幅度提高了空军的远程作战能力。从Ｈ-６接受加油的战斗机可以飞到南沙群岛附近。电视机前的王景利由衷地感到欣慰、感到自豪。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零高度"跳伞，
在中国航空飞行史上留下了一个奇迹
工厂的产品须经质检颁发合格证方可出厂，空军装备飞机也要有试飞员监督检验飞机的品质，帮助工厂研制改进。从１９８７年起，王景利就担任了"三机"（歼教×、歼×、歼×）定型委员会技术顾问，他是９人小组中最年轻的飞行员。当空军副司令林虎中将把大红聘书交给他时，也将"要珍惜飞行年华，多为我军试飞事业做贡献"的叮咛留在了他的心间。他深深地感到：作为飞行顾问，对我军９０年代主战飞机研制所肩负的重大责任。
在三种飞机定型试飞中，王景利先后对飞机的座舱布局、操纵品质、雷达改进等提出意见一百多条，均被科研部门采纳，融入到飞机的改进、生产中去。"三机"定型改进试飞，每一次试飞无不是同死神较量的过程，尤其是那次惊心动魄的"零高度"跳伞更是让他终生难忘……
"零高度"跳伞，就是在飞机起飞、着陆的滑跑阶段出现故障，在没有或高度很小的情况下，飞行员紧急弹离飞机。在此之前，中国航空史上并无成功的先例。１９８３年，王景利的一位同学零高度跳伞失败，壮烈牺牲。
试飞处长王景利奉命执行一项试飞任务，检验国产新型高空高速战斗机的性能。机场笼罩着肃穆的气氛，飞机总设计师和技术人员认真检查完飞机，王景利大步登上战机，飞机呼啸着进入预定空域。他按照规定动作反复试验着，先是半滚倒转，接着１８０度翻滚下滑，在１８００米高度倒转，尔后又斜斤斗上升转弯。再次半滚倒转，又一个漂亮的斤斗，紧接着又是干净利落的半斤斗翻滚。王景利顺势一推杆，飞机俯冲而下，进入地靶攻击稳定性实验。他稳稳地拉起飞机，做完了３６０度横滚，下降高度退出空域准备着陆。接近机场时，他放起落架和襟翼，转弯后对准跑道，平稳地操纵飞机降落。
不料，刚一接地，飞机轻轻跃起，王景利稍稍推杆抑制机头上仰，谁知飞机又一次跳起，而且越跳越高。他意识到飞机操纵系统故障，飞机可能已完全失控。他沉着地第三次落地，飞机再次跳起，机头上翘，机身向左猛地偏转……此时飞机操纵系统已完全失灵，飞机倒扣，机毁人亡的灾难眼见着已不可避免。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握红色的紧急跳伞手柄，就在王景利被重重地弹出去的刹那间，飞机倒扣翻滚着爆炸了，他仅以０．２秒的提前量与死神擦肩而过。
由于高度太低，伞的垂直高度只有７０米，开伞落地也就仅有两秒钟，伞刚张开他就掉在跑道边刚犁过的土地上，是松软的土地保住了他的生命。此刻，他的落点距离爆炸燃烧的飞机只有２０米，又是每秒１２米的北风把刚落地的降落伞吹了起来，降落伞将他拖出了十几米远才离开危险区域。
"零高度"跳伞虽成功了，但王景利心情沉重，一架昂贵战斗机毁坏了，失事原因还有待查清。
１９９３年５月中旬，某型飞机的总设计师的来信，使他心情颇不宁静："景利同志，让您久等了，很抱歉！事故原因经过缜密计算、模拟和分析，总算搞清了，直接原因是计算软件故障……将来还希望您来试飞！"
空军副司令员林虎中将也深情地说："像王景利这样的飞行员，是我们空军的骄傲，还要大力表扬。'零高度'跳伞成功，是一个奇迹！"
１９９５年，在浩瀚蓝天拼搏了二十五个春秋的王景利已满４５岁。按照规定歼击机飞行员最高飞行年龄为４５岁，超过者须停飞。他就要停飞了。然而，他并不甘心，在一次次大体检、小体检中等待祈盼着，一次次地向上级申请着。
１９９７年４月，他终于盼来了喜讯，空军司令部特批，王景利作为对空军有特殊贡献的飞行技术骨干，可以继续飞行！特批令上只有３名战斗机飞行员，除他外，还有"试飞英雄"黄炳新和八一表演大队队长丁安庆。这是人民空军有史以来的一次非同寻常的破例。
重返蓝天的愿望实现了。刮胡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在脸颊旋转着。复习航空理论，进行座舱实习，地面精心准备。当年试飞员的英姿又一次展现出来。
当洁白的减速伞绽开在跑道上，战机稳稳降落后，担任本场飞行的指挥员、试验试飞站站长王振东上校，把无线话筒往副指挥手里一塞，转身跑下塔台，紧紧地拥抱着刚刚跨下战鹰的王景利激动地说："老王，祝贺你首飞成功！"两位朝夕相处的战友拥抱握手，特殊的情感溢于言表。６年前，人民空军首批任命的两名战术技术试飞员就是他们两人?
走上塔台，王景利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红塔山"香烟，向在场的１５名年轻的飞行员分发着，一是让大家一起分享自己重返蓝天的喜悦，同时也是为了庆祝自己４７岁的生日。为这一天，他等了整整两年！
他坚定固守在自己挚爱的飞行事业上。对人生、金钱保持一颗平常心，是这位从河北省吴桥县走出来的飞行员始终不渝的信条。一次，上级机关有位熟识的领导，看到他二十多年的两地分居生活，当医生的妻子常常要带着孩子去值夜班，不由得向他提出了变通一下，转到地方的工业部门去搞试飞的建议；也有好心人劝他趁年轻转业回天津民航公司工作，这些单位都有相当可观的经济收入。可是，生活并不富裕的王景利却对部队情有独钟。每当他回到了他那不常回来的家，对每时每刻都在为他担着心的妻子只有一句安慰的话："搞试飞就有危险，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今天，王景利所创下的壮举已记载在人民空军成长壮大的光荣历史中；他经历的艰险在蓝天已化作朵朵白云、片片彩霞，留在祖国浩瀚的万里长空。年届半百又重返蓝天的他信心十足，正准备迎接充满挑战和阳光的２１世纪。
